馬蹄是軟的,真的。 馬蹄,外表是一層韌性的角質(zhì),里面的空腔充滿著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有骨有血有肉。 馬起跳和落地時,馬蹄有擴張、收縮的物理功能。 馬蹄的形狀、角度,蹄質(zhì)的韌性和內(nèi)部組織的健康,是運動馬的關(guān)鍵。 關(guān)于馬蹄,我經(jīng)歷了許多的故事。 我曾為馬蹄深深的苦惱 那是在學(xué)馬的初期,我的第一匹比賽馬名叫“幸福”?!靶腋!笔且黄テ咸蜒礼R,或是西班牙馬,他幫助我第一次完成了全國跳欄比賽的全程;還幫我取得過室內(nèi)繞桶比賽的第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幸?!鼻巴冉?jīng)常一拐一拐的。請了獸醫(yī)們檢查,都判斷是筋腱問題。我們在兩個腿的筋腱上,下了許多功夫。用藥、打針,但都沒什么效果。訓(xùn)練后的第二天它隨時會瘸。我們不知道怎么辦,迷惑和苦惱伴隨著我們。終于有一天,馬工小葉在鞍房悶坐的幾個人中站了起來:是蹄子,蹄底疼。找來蹄夾,檢查,果然,兩個蹄底都疼。用力壓,蹄底軟軟的(完全沒有保護作用)。就是說,只要“幸?!辈鹊叫∈樱蜁褌闱粌?nèi)的組織。于是,我們用軟的、硬的墊子,釘在蹄子下面(就像加了個鞋墊),馬上見效,“幸?!笨梢匀诔龉ち?。但墊子的一體性差,跳欄后,墊子會在蹄子和蹄鐵之間扭曲。于是,我們轉(zhuǎn)用硅膠。那時候,每次上膠,就是個工程:膠是在AB兩個隔開的塑料管里,用一個像裝修工打玻璃膠那樣的槍,把AB兩種膠,通過螺旋嘴,一邊混合,一邊擠到蹄底,充滿到凹窩里。我們一個人抱著“幸?!鼻巴龋愕壮?,另一個人往那個凹窩里注膠,還要有一個人負責牽住馬不能動。最緊張的是等待膠凝固的那幾分鐘時間,幾個人得保持姿勢,堅持著,用力扛著,等那膠液凝固成一個墊子。 起初,我們沒掌握訣竅,膠墊粘不結(jié)實,訓(xùn)練回來,膠墊就掉了(那兩管AB膠就白白浪費了)。后來我們知道了先用酒精反復(fù)擦拭蹄底,用熱吹風(fēng)烘干,再放上一張帶網(wǎng)格的纖維做筋,才算基本解決了“幸?!碧愕椎膽n患?!靶腋!苯虝以S多,給我?guī)碓S多的歡愉。但它的蹄子,給我造成了也許是終身的心理障礙:只要看見場地上有石子,心里就堵,就別扭,必須要揀了扔掉,他們說我得了強迫癥。 馬蹄的病各種各樣 到了德國訓(xùn)練,這里有專門的釘蹄師,這些釘蹄師要實習(xí)四到五年,通過實踐和理論考試才能取得執(zhí)照。這些人有各種辦法,對付各種蹄子。因為他們的技術(shù)確實了得,我美美的在德國騎了六七年馬,再不為馬蹄而憂慮了。但我還是看到,有各種各樣的怪病,找上馬蹄,尤其喜歡那些出色的好馬。 比如有一種“空蹄病”(這病名是我的釘蹄師鄢勇起的,我不知道學(xué)名是什么),就是充滿蹄子內(nèi)腔的血肉組織得了病,變得“虛了”、“空了”,蹄子沒有了密度和韌性,馬無法負重,瘸了。臺灣著名騎手陳少喬的一匹主力馬,就在2008奧運會資格賽前得了這種病。之前少喬和這匹馬在漢堡德比大賽上與魯?shù)赂?、埃寧等奧運冠軍們PK加時賽,取得了不錯的名次。如果這馬蹄不傷,她就可能在Balvel的資格賽上,拼掉日本的小個子,晉級北京奧運會。 后來,問朵拉和鄢勇師徒倆,你們是怎么給這馬服務(wù)的?鄢勇替師傅解釋,朵拉確實在幾個月前修蹄時發(fā)現(xiàn)了征兆,他要求停止訓(xùn)練,立即處理(要在蹄子上挖洞,每隔幾天,觀察情況,再挖一點點……總之,很細心很麻煩的處理過程,要持續(xù)3個月)。但是,主管教練不同意,他要再打幾場比賽。于是,那病就越發(fā)的擴大了。最后,這匹馬一共用了13個月來治療。13個月是什么概念?我給您算個帳:假如這馬的買價是500萬元(很可能我還低估了),運動生命(實際比賽生命)8年,就是100個月左右吧。每月的運動生命自然折舊,是5萬元。13個月×5萬=65萬,這就是13個月的運動生命成本,還不包括這13個月的草、料、添加劑、比賽、運輸、教練、馬廄等等費用。這位教練(很著名的?。┑囊荒钪g,馬主失去了重大賽事機會,還有這些錢。都是蹄子惹的禍。 保護馬蹄是有代價的 魯?shù)赂竦摹敖馃保℅oldfever)贏過奧運金牌等等無數(shù)比賽,魯?shù)赂窈蛣e人介紹“金燒”時會說:“他已經(jīng)贏了二百五十萬歐元……”“金燒”在馬場享有特殊地位,他占用兩個標準的馬廄。毛病專找好馬,這規(guī)律,“金燒”也符合了一下?!敖馃钡奶阕?,毛病是裂,從上到下的裂。 瑪麗,跟了魯?shù)赂穸嗄辏柗Q世界第一馬工(得過一次獎)。她使用不同的添加劑、局部注射的辦法,然后每天就趴在“金燒”的蹄子前,用各種蹄油什么的液體抹來抹去。但收效不大,“金燒”的蹄子該裂接著裂。 最后,瑞士釘蹄師斯蒂夫被請了來。他修蹄有特色:必要有人給他搬著蹄子、必要有人給他牽著馬。他呢,馬前馬后,趴在地下,看個沒完沒了。半響,才動那么薄薄一刀。馬場的人真的煩他(凡是被他征去搬過馬蹄的)。有天煩他的人湊齊了,聚在休息室里曬,被進來的魯?shù)赂衤犚娏?,老大就是老大,難得對大家笑了笑“現(xiàn)在,哪位有空?去給斯蒂夫搬蹄子?!?/div> 斯蒂夫每五個星期飛來一次,“金燒”的蹄子被做成了藝術(shù)品,那上面布滿了膠水和箍子(就差鑲鉆石了)。然后,“金燒”就出賽了。大家看見,瑪麗又神氣地騎著“金燒”在里森貝克的鄉(xiāng)間遛上了。 有一天晚上,瑪麗來找我,“斯蒂夫這周不能來,借你的卡車用兩天,我?guī)А馃ト鹗酷?。?/div> “‘金燒’多等一個星期,斯蒂夫下周來,不就行了?!蔽也辉敢獍芽ㄜ嚱o她。 “那不行,蹄子會太長了?!彼昧宋业目ㄜ囪€匙走了。 這位大姐,全馬場,或整個馬界,沒人敢惹。 第三天清早,走進馬場,看見瑪麗正牽了“金燒”從卡車上下來。 “這么快就回來了?”我有疑惑。 “你看看蹄子,這次斯蒂夫釘?shù)米畎?。”她根本不理會我的問話?/div> 蹄子釘?shù)氖前?,大師就是出藝術(shù)品。我轉(zhuǎn)身走開,一邊想:卡車限速八十公里,這一去一回,兩千多公里,加上釘蹄的幾個小時,這家伙就是一路不睡覺,也開不下來啊,莫非她…… 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過了些天,罰單來了,一張又一張。其中一張,讓我產(chǎn)生了巨大憤慨,拿著單子,去找瑪麗。 “你為什么把我的車開到一百二十五公里?”我心疼那輛老卡車。 瑪麗拿著罰單,仔細看了那上面的地址,破口大罵:“這幫壞蛋,在那地方新加了個探頭!” 隨后在明斯特大獎賽上,“金燒”擊敗多匹香港歸來的奧運馬,以十八歲的高齡,獲得第一。 在全場起立觀眾的掌聲里,在解說員那激動地贊美聲中,我仿佛看見,我那黑夜中顫抖著駛過的老卡車。 文/黃祖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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