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之島，馬之國——去愛爾蘭養(yǎng)馬

請說出一匹賽駒的生命周期、歐洲重量級的種公馬及相馬的重要技巧。

在參加迪拜國際純血馬實習之前，我對于馬幾乎無接觸，若是參加這樣的考試，也一定只能交白卷。九個月過去了，我雖然從未天天掛在嘴邊說喜歡馬，摸到馬也不會欣喜若狂，但此刻的我真的很想念馬。我想念走去調教一歲駒的路上，左邊是滿月欲隱，右邊是朝陽初現(xiàn)?；顫姾脛拥囊粴q駒學會了乖乖地打圈，而我備鞍又快了一點，又多懂了一點掌握韁繩的技巧。

我想念早上牽著母馬去草場，大霧濃濃的愛爾蘭天氣，穿著重重的雨鞋，我們一松手就有幾匹母馬撒蹄奔跑，很快消失在大霧中，而背后的樹影跟水墨畫一樣。

2015年8月1日我們降落在愛爾蘭這個綠意盎然的陌生小島，體驗了從10月至12月的一歲駒調教季和從1月至5月的配種繁育季。這個面積僅為約八萬平方千米的小島，卻擁有26個賽馬場，每年繁育的純血馬小駒子數(shù)目近乎英國小駒子繁育數(shù)目的兩倍。讓我們想象，定位，穿越，去到愛爾蘭純血馬業(yè)的各大重要地點。

愛爾蘭的育馬者，擁馬數(shù)目多則數(shù)以千計，少則僅一兩匹，或為繁育訓練參賽的頂級賽駒，或為買進賣出的利潤，或僅僅為家人般的陪伴。育馬場也有大有小，大則占地極廣，員工云集，小則僅為庭院一般的家庭馬場。

像高多芬這樣的頂級育馬場，各類馬場農活集中使用機械化運作，省時又省人力；每年在自家土地上種草曬干即可用作馬食用的干草和睡覺的稻草；更自制可循環(huán)生態(tài)系統(tǒng)，將馬糞高溫處理，又可用作肥料，滋養(yǎng)土地。此外，馬飲用的水、吃的飼料，體重的控制和健康的管理，定期檢查和修蹄等等，都十分講究，有一套科學高效的溝通管理系統(tǒng)。

育馬場的管理層會定期去到各個馬房，視察一歲駒的訓練情況和幼駒的發(fā)育情況。他們也常熱心邀我們同去，名為“訓練眼力”。于是人手一本冊子或 iPad，上面列有每個馬房每匹馬的各類信息。馬房工作人員依次將馬牽出來，走一兩個來回，討論幾句，旋即牽下一匹，我們便需要迅速寫下自己的判斷。蹄子內翻、外翻，膝蓋內扣、外扣，骨頭輕重、肩部和臀部發(fā)育，如此種種，都深深影響到小馬的訓練發(fā)育情況，決定了馬匹管理需要采取的行動。資深人士一眼做出判斷后，耐心向我們解釋。我常常是睜大了眼，目不轉睛地觀察，一輪輪看下來，似乎見出些分別，但又有些暈頭轉向，只能說眼力訓練還長路漫漫。

小型育馬場也不含糊，長年累積的一手馬匹管理經驗，加上對馬匹繁育和市場動態(tài)的研究，有機會也能繁育出優(yōu)秀賽駒和頂級種公馬。

我們去參觀Tinnakill家庭牧場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后。一下車便有小狗興沖沖地奔過來，牧場主人老馬和他的妻子Meta笑盈盈地走過來。遠遠看到小庭院里面，架起了圓桌，擺上了茶水甜點，一派悠閑的田園風。

老馬及其妻子都是愛爾蘭馬業(yè)的領軍人物，而他們的Tinnakill則是誕生了優(yōu)質種公馬Casamento的地方。這匹孕母馬15歲產下的駒子，在愛爾蘭、英國、法國都曾贏獲重量級賽事冠軍。然而神話的締造絕非一蹴而就，卻是一朝一夕持久的投入和眼力的較量。老馬領著我們參觀馬房，一匹一匹地介紹他旗下的母馬，如數(shù)家珍地說出是在哪一年哪個拍賣會上購入，生下了哪幾匹小駒子，小駒子在拍賣會上的情況等等。豐年荒年、起起落落都在閑談說笑間輕松帶過，不變的是對這些馬的感情和對于經營管理的專注。

老馬帶我們往草場一帶走，右邊是綠意橫生的林間小路，左邊俯瞰綿延起伏的山巒。他指著一處空地說要開辟成游樂區(qū)，還要加上秋千和桌椅。育馬、養(yǎng)狗、飼貓，是育馬者的生意經，更是溫馨真實的牧場浪漫。

馬匹拍賣會是全球各大育馬中心都有的盛事。聽聞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拍賣會到最后盡是醉醺醺的老外在胡亂叫價。這樣說也許有些夸張，然而就整體印象而言，拍賣會飄蕩的酒精分子濃度較高應該是錯不了的事。反觀參加過的幾個愛爾蘭拍賣會，確切是咖啡因濃度遠遠高過酒精濃度。敬業(yè)務實的專業(yè)人士忙碌地穿梭在拍賣廳和一排排的馬房之間，對照拍賣目錄，判斷馬匹價值，再去拍賣廳冷靜叫價。這里喝咖啡的興許多過喝酒的，卻并不沉悶，同樣是好馬薈萃，巨頭云集，風起云涌。

雖然不買馬也不賣馬，我們幾個實習生還是在拍賣會中找到了樂趣。最大的樂趣便是相馬估值。

出身名門，是否就能不負眾望，有潛力奪得賽事頭籌？這是大多數(shù)一歲駒拍賣會買家們最關心的問題。買家們早早選定拍賣目錄上感興趣的小馬，去到拍賣會依次查看篩選，對馬的發(fā)育情況和未來潛力作出判斷，為接下來的入場競拍做準備。這些買家大部分來自歐洲和美國，其中不乏業(yè)界精英。漫步拍賣會，常會遇到一流的練馬師和馬業(yè)巨擘的管理人員，甚至是迪拜皇室、卡塔爾皇室等重量級馬主。在2015年高夫斯精選一歲駒拍賣會上，落錘拍得的最高價為2百萬歐元（1500萬人民幣）。競拍價格一點點走高，拍賣官放慢了語速，全場出奇得滿，卻出奇得安靜。競拍馬匹，是學問也是賭注，是判斷力和市場意識的運用，也是財力、魄力和眼光的頂級較量。

我們雖然毫無財力可言，也學習著根據(jù)馬匹血統(tǒng)和體態(tài)來進行估值。高多芬愛爾蘭執(zhí)行董事喬奧斯本先生曾邀我們加入和他的估值比賽。我們坐在拍賣會樓頂會議室，為公司即將賣出的母馬預計成交金額，四個實習生加上他，逐個估值，算出總價，然后留待拍賣結束，比賽看誰的估計更接近拍賣結果。最終自然還是喬拔得頭籌，他還特意托人寫郵件通知我們，他正式贏得估值大賽。我們雖因此欠下請他吃中國菜的人情，卻覺得有收獲又好玩。

拍賣會萬眾矚目，緊張又熱鬧。這些出身豪門的優(yōu)質一歲駒，之后在賽道上會表現(xiàn)如何呢，我們拭目以待。

坐標愛爾蘭卡拉賽馬場。時間2015年鳳凰錦標賽當天。高多芬官方騎師William Buick遠道而來沖擊鳳凰錦標賽。從騎師過磅房到馬匹亮相圈，需穿過中間大約二十米公眾區(qū)域。許多騎師粉絲就趁機拉著騎師照相，簽名。我們差不多都是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看賽馬，剛剛學會了讀賽程表，正好站在馬匹亮相圈入口附近，看到William Buick脫離包圍，正走向我們，于是也抓起賽程表，有幸獲得了賽馬界明星的第一個簽名。

等到9月份的愛爾蘭錦標賽周末，我們第一次去到了都柏林的利奧柏斯城賽馬場，才發(fā)現(xiàn)這次看參賽馬匹沖擊終點線竟隔了大約兩個跑道那么遠。另一方面，錦標賽當天，這里又非同尋常地熱鬧?？磁_上站得密密麻麻，人人都啤酒在手，盛裝出席。我們合照時還偶有微醉，愛玩的大聲笑著跳進來一起拍。頭馬接近終點線時，全場的呼喊聲幾近震耳欲聾。這才體會到不同賽馬場的多樣設計和不同氛圍。

去看賽馬的我們好學又好“賭”，一遍遍研究血統(tǒng)和過往成績，從亮相圈走到投注站再走到跑道終點線附近，來來回回，非常忙碌。賭馬是賭對馬匹的判斷力，然而冥冥之中覺得跟自己賭的那匹賽馬有了一點默契，一點情感，給予的信任得到了回報。賭馬尚且有如此感受，何況賽駒的練馬師、騎師和馬主！終于開始明白眾多愛馬人對于馬的情感，明白默罕默德酋長為何不惜重金求購所有早逝愛馬“迪拜千禧”的子嗣。

賭馬之外，坐下來吃吃喝喝也是正經事。在靠近北愛爾蘭的全天候賽馬場鄧多克，泛光燈照明讓黑夜猶如白晝，既可以看賽馬，又可以看賽獵犬，而大玻璃幕墻讓人吃著晚餐喝著酒坐在室內也可以觀看比賽。由于公司定了餐廳座位，坐下來時我們看到訂制的菜單上還貼心地打印出了中國國旗和“謝謝”二字。比賽和比賽中間，大屏幕上打出了“祝媽媽生日快樂”的字樣，不遠處傳來生日快樂歌和歡笑聲，簡簡單單的溫馨。于是也意識到看賽馬的意義，原來也在于享受與朋友和家人歡樂相聚的時光。

雖說純血平地賽馬是我們實習的重點，我們有幸也看到了其他與馬相關的活動，感受到名副其實的馬之國度。比如青少年組國際小矮種馬比賽。像小學生運動會一樣熱熱鬧鬧，趣味橫生。

比如愛爾蘭全國各地都有的騎馬獵狐。滿大街都是運馬的車子。我們遇到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騎著一匹小矮馬，驕傲地宣稱自己有六年的騎馬經驗了。

比如愛爾蘭全國犁地錦標賽上的馬術障礙賽。農業(yè)大國的愛爾蘭，開車窗外的景色常常是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犁地錦標賽是個熱鬧的大型集市，可以看各種不同的牛羊品種，可以看馬術障礙賽，還可以買到各式馬具馬靴。為什么這么多人愛馬？為什么會有人癡迷馬？

跟馬接觸少的人可能常常會這么問。沒接觸馬之前，馬可能是疆場上馳騁的戰(zhàn)士，是田園生活的陪伴，是英俊少年和美貌少女的坐騎?；孟霘w幻想，憧憬歸憧憬，然而沒有摸過有血有肉的馬，看他們各色各樣的性格，沒有在寒夜里被他們溫暖，沒有在賽場上被他們驚艷，可能就無法理解為何有人如此鐘情于馬。我有幸來到愛爾蘭，有了屬于我自己的愛馬的理由，和馬的故事。

而你和馬有什么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