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遠方的遠 , 歸還給草原

秋天的大興安嶺和草原的過渡地帶非常美，變色的白樺林、層次豐富的樟子松，還有漫山遍野的牛羊牲畜。揚鞭打馬從草原跨入森林，海拔在升高，景色也在不斷變化。從茂密的林間小路出來的那一刻，山脊線上的開闊視野會讓你感受到北方草原廣闊的偉大和自己孤獨寂寞的渺小。

我深深地沉醉在這種偉大之中，我曾獨自一人步行跨越兩片牧場。雙腿的局限讓我深刻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你可以憑借個人的毅力去丈量這片土地，你也可以勇氣十足地觸摸每一寸牧草。但是如果這時候有更強大的事物呢，有肉身精壯，豪邁慷慨的馬呢。托住你在轟鳴的大風(fēng)中，馳騁過草地、高山、湖泊。四只鐵鑄的蹄子讓你有無比的信賴。就像李娟說的，“所有馬背上的民族，正是因為被馬這樣強大的生物延伸了身體，延伸了力量，才擁有了闊大的豪情與歡樂吧？”

所以我才無法滿足于景點里的騎馬活動。在無邊廣闊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上，他們竟然讓馬像苦役一般，在一片狹小的區(qū)域里無休止的馱著游客上馬拍照，拍照，拍照！馬是熱愛奔跑的，豪邁而又狂野，當(dāng)它們在無垠的草原上自由奔馳時，它們便擁有了一切。

所以才會有了馬背之旅，把遠方的遠歸還給草原，將內(nèi)心狂野的人兒喚醒狂野。這條路線斷斷續(xù)續(xù)地做了三年，用我們合伙人的話來說，“你無法想象我在這里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當(dāng)你真正踏入旅游這一行業(yè)時，你就不得不花大量精力去應(yīng)付與旅行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

幸好最后都堅持下來了。2016 年 6 月份開始一直到 9 月底，我們一共做了 10 多支隊伍?？腿藖碜蕴炷系乇?，有國際友人、港澳同胞和海外僑胞。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就是都愛冒險，愛自由。特別是其中的女隊員，她們的獨立精神，豪放性格，還有與年齡無關(guān)的青春活力，都讓我欽佩不已。四天的馬背旅行對于很多男士來說都是不小的挑戰(zhàn)。我們會經(jīng)過很多不同的地形，有廣闊的草原、起伏的山坡、蜿蜒的河流和幽靜的森林。騎馬的速度也會逐漸從慢步到快步再到最后的奔跑。其中有很多男同胞們都退縮了，但是我們的女騎手們卻從來沒有流露過怯懦的神態(tài)，她們堅強、勇敢，我忍不住要向她們表示我的敬意。

草原上四季都有不同的風(fēng)景，春季生發(fā)，夏季茂盛，秋季孕育，冬季儲藏。每個季節(jié)我都很喜歡。但是這里我要特別說說秋季的路線。有別于夏季的純正草原。秋季我們來到了草原和大興安嶺的過渡地帶。巍巍大興安！這里有和草原一樣壯闊無邊的林海，走出了隨成吉思汗征服世界的“四獒”者勒蔑、速不臺。孕育了兩度入主中原的女真民族。這里是一個偉大的地方，我們懷著謙卑來到這里。

在東北地區(qū)的蒙古族只有很少數(shù)還保留著神樹祭祀，蒙古語稱祭“尚石”，這些樹往往巨大、奇特并且樹齡很長。

在祭神樹時，全村的男女老少會聚集在神樹底下，用鮮花或彩帶把樹裝飾一番，然后開始儀式，祈求祝福。我們在當(dāng)?shù)啬撩竦脑S可下，在神樹邊用帳篷圍了一個半圓，那日正好是中秋，明月如鏡高懸，遠在他鄉(xiāng)的游子們在神樹下安眠，遠方的風(fēng)吹動樹葉，把遙遠的記憶送入每個人的夢境，那是金戈鐵馬的年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從草原逐步進入林區(qū)，會看見茂密的樟子松和夾雜其中的白樺林，隨著海拔升高，視野會逐步擴大，遠處的林草過渡區(qū)一覽無余。沿著山脊線，馬蹄輕輕踏過開滿紫草和野菊的山坡。白樺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金光，秋日和煦的微風(fēng)，吹響了山林。運氣好的話還能遇見高山牧場上的放牧人家，潔白的蒙古包傲然孤立，幾匹駿馬悠閑吃草，與世無爭。

我曾有幸在一片松林中遇到轉(zhuǎn)場的牧民，本來寂靜的山林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呼喝聲，然后就是清晰的鞭子抽打空氣的脆響，慢慢的有數(shù)不清的綿羊聳動著身子在遠處出現(xiàn)，背后緊跟著身著蒙古袍，騎著白駿馬的老牧人，他看上去年數(shù)已大，皺紋布滿臉龐，但是精神矍鑠，不時地向兩邊的羊群抽打鞭子，修正他們的路線。我慌忙拿出相機對準老牧民，他沒有閃躲，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我，在我不注意的一瞬間挺起了佝僂多年的脊背，腳下擎的依舊是駿馬，手上握的仍然是長桿。他在那一瞬間又變回了草原上昔日的雄鷹。我很感動，因為我知道這樣的牧民已經(jīng)不多了，會穿蒙古袍并且騎馬牧羊的蒙古人也不多了。摩托代替了駿馬，汽車代替了勒勒車。老人們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年輕人就已經(jīng)自若地接受了新的現(xiàn)實。如李娟所說“生活之河正在改道，傳統(tǒng)正在往舊河道上一日日擱淺”。這是一場對過去的告別，我們都無能為力。

我不能保證你們下次來還能不能看到這樣的情景，我不能保證你將體驗最純正、最有蒙古味的旅行。古老的生活方式正在消失，傳統(tǒng)變得越來越稀薄。萬幸的是草原和山林依舊沒有變，駿馬和綿羊依舊沒有變，還有那些骨子里追求自由、熱愛冒險的人依舊沒有變。

草原帶給我的感動太多，也許像我這樣的南方人永遠無法真正融入其中，但是對于駿馬，對于自然，我時刻都保持我的敬意。